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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图在精神与肉体之间寻找最短距离,使得这部影片充满了歧义
  近日,在北京798内尤伦斯艺术中心举办的娄烨电影回顾展,引起了观众的浓厚兴趣。2007年,娄烨因影片《颐和园》被罚禁拍五年,在国内不能拍片。回顾展中,放映了娄烨在法国完成的影片《花》。该片于去年8月赴威尼斯电影节。
  依旧是典型的娄烨风格。肩扛跟拍,镜头摇晃,不经意不规整的运动构图,造成一种凌厉的视觉效果,让人想起法国电影怪才雷奥?卡拉斯克的《新桥恋人》,而娄烨似乎更极端。跟拍产生的晃动镜头,长时间处于大景别状态,持续不加以断开,很多特写让大屏幕前的观众感到头晕。
  显然这是导演意图。近距离的紧逼镜头,让观众更贴近女主人公“花”的精神状态,那种恍惚、无主、无根的焦虑,仿佛落入水中,脚下够不着底,只有拼命挣扎。观众看到女主人公的面庞越清晰,越是能够感到她精神上的朦胧。
  但是,这也将“花”周围的世界置之脑后。她是一位中国留学生,学的是社会科学,影片里却看不出她对自己的学科有任何兴趣,对她的学校生活、智性发展有任何深入。除了一个上课的镜头,没有其他描绘。“花”活在自己的主观世界里,导演也更多地停留于此。这是他所锁定的“花”。
  与剧中人物关系过于接近及认同,是第六代导演的一个普遍现象。孤独与无根,也是这批导演一再出现的主题。
  娄烨、王小帅、路学长、胡雪杨、张元他们1985年进入电影学院,一方面享受了上世纪80年代思想解放带来的精神成果,即有关个性自由、人的解放和独立自主,另一方面也进一步推动了这个进程的某些方面:第一批独立电影出自这些人,这些影片无关拍摄者的户口、工作单位。对于他们来说,不是如何从体制之内走出去,而是走出去之后怎么办;这不仅是一个拍摄体制的问题,也是一个精神问题。来到一片茫茫大地上,感到的不仅是自由的喜悦,也伴随着“自由的晕眩”(尼采)、自由所带来的无助及新的愤怒、对于自身的愤怒。
  这时候,身体与性及时地出现了。这是人返回自身之后首先遇到的,仿佛是在黑暗中摸索到的一件东西,是在迷茫中的一个扶手。然而,这就带来一个问题:这时候的身体与性,并不具有它们本身所有的那种直接性,而更像是实现其他目标的一种途径。
  这部影片中“花”与法国蓝领男友之间的关系,给人的感觉便是这样。尽管影片中有许多做爱的镜头,但作为观众,却一再感到被某个不在场的东西所干扰,那就是“花”的精神状态。她在身体上越“沉迷”,越让人感到她在精神上的飘忽无主。那部惹是生非的《颐和园》也是同样情况,女主人公“余虹”始终陷溺于身体的黑暗中,因为她仍滞留于某种精神状态。试图在精神与肉体之间寻找最短距离(这要求具有某种强制性),使得这部影片充满了歧义,因而它没有成为一部新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伴随着那位法国蓝领,影片展现了法国社会的“脏乱差”:阴暗的街道、狭窄的住房,粗糙的、参差不齐的人们。这倒是非常有意思的,令人耳目一新。这是中国人观看世界的新眼光。比较当年的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这部电影体现出中国人的目光已与这个世界相持平。
  “花”返回中国为一位法国记者当翻译。观众看到明亮的出租车、宽阔的北京街道、远处的高楼大厦,以及法国记者所访问的那些持异见者,所谈论的复杂话题,顿时感到轻松。坐在我身旁的一位年轻女孩子,在电影院里低声说,“还是中国高端啊!”
  穿行在不自觉的歧义之间,会使人物的行为缺少逻辑,任意且不可理解。影片中法国蓝领与他粗鲁的同事打赌,看看“花”是否会与对方上床,结果“花”被强奸了。不可思议的是,经历了这桩事情之后,“花”却与这位男友更加亲密。这个阐释过于任性和缺乏根基,令人觉得“花”只是导演手中的木偶而已。
  处于漂泊中的人们,会时而觉得日常生活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向她招手、微笑。除了身体与精神,这也是娄烨影片中的另一个张力:对于日常生活的逃离与屈服。说到底,这是一个是否要妥协的问题。然而观众似乎不接受娄烨释放的这个信息,当看到“花”的中国男友劝她不要跟自己“较劲”时,放映厅里一片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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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卫平

崔卫平

100篇文章 8年前更新

小时候浑浑噩噩 上课做小动作 老师讲课听不懂 考试勉强及格 被文化革命的飓风 一举刮到大街上 看大字报 听别人议论 观看战斗表演 从此对这个世界有了兴趣 觉得那是一个变化莫测 日新月异的场所 经常会有神奇的东西出现 不记得路是因为 道路这种东西 不是停留在那里 而是会自动生长 自动延展的 下次遇见它的时候 它就朝别的方向转过去了 记了也没用 观看变换的世界 也参与它的变换 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最喜欢的小说有《老实人》 做人做公民的榜样是伏尔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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