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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动荡不安的年代造成的外部破坏是显而易见的,它各方面的修复很快被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得到不同程度的解决。就像我们从农村插队回到城里上大学,像许多流离失所的家庭重新团聚,像很多人开始他们作为一个人的正常生活,这些都是在比较短的时间之内可以做到的事。

但是,人们在精神上留下的创伤毒素却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所能够清除的。这涉及到一个反身自省的过程,一个从内部拔除、脱水的过程,它是每一个人自己的工作,即使一个时代总的风气转变了,但如果个人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道路,没有经历过自己的那个“窄门”,那么他仍然停留在原地,依靠一种惰性在原来的道路上一路下滑,而他本人却浑然不觉。

在这个意义上,研究一个时代思想风气的演变,在图书馆里翻阅那些发黄的旧书报,找出比如“伤痕文学”、“人道主义”、 “异化”理论、控制论、现代派、存在主义、结构主义、符号学这样一条线索,只是具有非常有限的意义。如此一路下来,也许会有不少表面上的收获,从中找出某种逻辑把它们串起来,做出一种看似有说服力的解释,然而,假如在这些名词、概念、符号的根部,仍然蹲伏着那些旧的神灵,仍然是过去时代的阴魂不散,那么尽管这些学派主张不一、甚至互相冲突对立,但在本质上,它们仅仅是那个叫做“时代的最强音’’的不同翻版而已。人们接受它们、谈论他们,都是作为“时代的最强音”来对待的,是新的“主旋律”,依旧对其他的东西造成强烈的排斥和压制。实际上我们看到过不少这样的东西,翻看当时的许多文章,其中夹杂着许多连作者也没有弄清楚的晦涩概念,棍子般地飞来飞去,仿佛空中杂耍一般,很难想象它们对事物的理解有所帮助,仅仅代表着新上市的“真理”而已。

1988 年下半学期我在电影学院上课,在课堂上花了比较多的时间来讨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迄今我认为这是一本最为针对时代的精神痼疾的一本书,这部出版于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的著作,没有比它更为准确地击中了影响其后100年的某种新文化的要害。那是诞生于论战中的一本小说,论战的对方是“先知”车尔尼雪夫斯基,这个人对于在这条道路上后来者提供的“灵感”是一一“创造历史的人是不怕弄脏自己的手的”。从绞刑架上被解除、经历了流放、目击了俄罗斯大地的泥泞潮湿、生活得像抹布一样的人们之后,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同意车尔尼雪夫斯基的看法,在这部小说中他作出了激烈的回应。大学生拉斯柯尔尼科夫获得了那种被称之为“理论上的存在”,他正在学习一种新的为人类谋幸福的理论,这使得他有别于一般人,能够从一旁冷眼地、嘲讽地、阴沉地看这个世界。

当他把现有的这个世界基本上定位“邪恶”、需要重新加以组合之后,他变得无所畏惧,勇于蔑视一切,勇于以一种二元对立来划分人们:虱子和凶手。平凡的虱子从来不思考,浑浑噩噩,带着自己低等生命的病菌苟且生存并传播着这种病菌,不可能指望他们有一天能够觉悟,结束现在的生活,所以他们生活的意义等于零。对付这种人惟一的办法是:消灭。消灭虱子。承担这个伟大工程的人就是“凶手”,高贵的凶手并不是无缘无故地杀人,他们并不是一些嗜血狂;相反,他们是一些“先知先觉”者,是未来的洞察者、真理的立法者、代表历史前进的“火车头”。他们看准了将来的社会不可能由虱子来掌握,于其中虱子不仅一无用途,还是阻挡这个新社会到来的绊脚石,只有把它们彻底挪走。那位放高利贷的老太婆在这位大学生的眼里,就是这样一名虱子,她愚蠢、不中用、卑微、凶恶、浑身是病,她活着只会对别人有害;而另一方面,“年轻的新生力量因为得不到帮助而枯萎了”。而对于这么一个完全不配活在世界上的卑微的生物,只要稍微搬动一下,就能为崭新的真理、簇新的人类开辟道路。

“一桩轻微的罪行不是办成了几件好事吗?”拉斯柯尔尼科夫受到一种崇高的信念的推动,最为激动人心的是一一这是一种最新才被人们谈论的真理。拉斯柯尔尼科夫为自己选择了一种最先跃人未来的姿态,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只有以未来的尺度才能加以评判,现今的是非、善恶不足以评判他。是啊,在一个创造新世界的人眼里,一切的障碍都必须清除,他们不应该害怕弄脏自己的手。“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他们甚至有必要踏过尸体和血泊。”如此,既然“老太婆是一种病 ”,那么,“我”所做的,仅仅是“从所有虱子中挑选出最不中用的一只,杀死了它”。

但实际上,当大学生拉斯柯尔尼科夫把放高利贷的老太婆当作尸体一样跨过去的时候,他必须首先从自己的尸体上跨过去;当他决定擅自取消他人生命、取消他人的人类成员身份时,他必先取消了自己的人类成员身份、取消自己的良知、正义和任何一种人类情感。在杀死那个老太婆之后,他把自己心中属于人的任何一种东西也给杀死了一一他把自己秘密地处决了。渐渐地,这令他越来越恐慌。从此以后,他与这桩秘密的罪行永远伴随,他将陷入彻底的孤独,失去与人类成员的一切联系。亲切、善良、诚实永远地离开了他,他从哪里还能找到和自己的同胞相似和相沟通之处?在他剩下来的日子里,等待着他的将是大大小小数不尽的谎言和掩饰,他将尽全力制造一个因谎言而日益膨胀的巨大虚空。于是他决定自首了。他终于意识到,他无权“逾越”别人的生命,无权自以为掌握了有关新历史的真理,将别人丢弃在所谓“黑暗”当中。

这里面最蛊惑人的东西,就是所谓“新”。这一切都是在“新时代”、“新真理”、“新学说”的名义之下发生的,以“新”的名义,就是以“革除”的名义,就是以践踏他人生活的名义。这可是利用了人性中最大的弱点,一般人们总是害怕自己落后。落后于时代,落后于他人,落后于一切先进的东西。于是他们心甘情愿地被这种貌似新派的力量牵着走,把自己的生活和思想感情交给他人,离开自己生活的根基,离开自己正在站立的脚底下的土地,用各种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把自己武装起来,变得像在空中随风飘荡的一件空衣服。这种原本是政客的作风,在部分掌控意识形态话语权的所谓“知识分子”那里频频出现,是十九世纪才开始出现的现象,到了二十世纪达致登峰造极的地步。

先是在笔记中,我记下了自己的收获:……逐渐明白了什么叫做“旧势力”。一切的旧势力——包括尚未出生的——其共同特征都是压制,或者是伴随着压制、携带着压制而前来。压倒别人、压倒多数或少数、压倒一切看起来是不和谐的、不合作的声音。脸上总有那种斗鸡般的表情,向着弱者寻衅,最好是踢开!

陀思妥耶夫斯基人木三分的地方还在于,他发现这些标榜自己是出身于乌托邦的人,或者确实是因为乌托邦的热情所点燃的人,却不能在这条道路上走得足够的远。也就是说,对他们自己的理想很不够彻底。在追求理想的某个中途,他们会出人意料地突然掉过头来去追求现实:仅仅属于他们自己的现实一一非常实在的自身权力、权威、话语权或者别的什么私人利益。“权力仅仅只给予敢于俯身去拾取的人。这只需要一个条件,仅仅一个条件是:只要胆大妄为。“谁比所有的人更胆大妄为,谁就比所有的人更正确。”今天写下这句话,我还记得当时与某人谈及所谓“勇气”的时候,那人用手指在半空划了一个圈,轻蔑地说到“勇气,有的是”。我当时的直接反应是想起了纳粹。所谓既惑人、又令人生畏,道理就在这里。在同一个时刻占据了现实和理想的两把交椅,并随时随地准备用现实去亵渎、去侮辱理想,又转而用理想来抽现实的耳光。时而振振有辞,时而庸俗不堪。我感到自己也属于害怕的人们中间的一员,的确心悸得很。为理想,也为现实。

《罪与罚》只是让我的思想得以着落的一本书而已,一个承载物。在这之前,某一类的情绪已经酝酿了很长时间,只是到了这时候,需要寻求一个出口。这种神话应该是很少有人愿意相信了,说一个人可以被一本书而启发。启发他的永远是他周围的现实。然而现实不可能是整体一块,实际上每个人所面临的现实都不一样,其中包括他本人的现实、现状。在这种情况下,会出现某些偶然的因素,有一些仅仅属于个人的经历,对于他人是完全陌生的。比如个人所吃的一些苦头,只有自身才能体会到的局促、尴尬、疼痛,沦陷到只有一个人才能遇见的美丽或者衰败的风景,它们是不可重复的,不宜大声说出来。而事实上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些类似的、仅仅属于个人的经历,每个人的身边都存在着这种“别样的声音”,就看人们是否能够以恰当的心情去迎接它、接纳它、吸收它,能否有力量将它转化为启示或者教训,将它们凝结为一些富有意义的东西。

就如克尔凯郭尔所说的,一个人存在于他自身“个人的秘密”之中。由此作为结果而出现的,便不可能是一些概念、名词、主义,不可能和别人去兑换、交流,而是一种可以被称之为“总体的生存情绪”,你不是很能够称呼这种情绪,不愿意大声叫出它们,在别人眼里,它们也一无用处,仅仅对于你自己,它们非常重要,你知道,在这些情绪的堆积之处,会有一个生长点,一种可能性,它是一种接近“反应堆”的那种东西。太多的东西还不确定、甚至还有些陌生和不习惯,你会感到几乎处在一个十字路口,有些迷茫和惊奇地看着四周,并不知道要去往哪里,但是于弥漫之中有某种确定性,你知道,有些方向是永远不可能再去了。这是一种既拒绝又开放的状态,许多东西在凝聚,一点点聚拢了来;但是不知不觉它们又分散开去,时而聚集成一定的形状,转瞬又不知去向。你在其中磕磕碰碰地摸索着、倾听着,同时感到失落和满足、孤独和圆满。

1988年是我精神上重要的一个生长点,我从未真切地、持续地感到自己如此“无力”、如此“柔弱”、如此“无语”和“无声”。在思想、感情、精神方面跌到了一个完全的低谷,经历着克尔凯郭尔所说的个人的“隘口”。某种带电的云块一定要寻找它们的落脚点,于是我写了大量的日记、随想和一些信件,包括给一些素不相识的人,当然也永远没有发出。它们是和自身的持续不断的交谈,是有关自身建设。当时只是事情走到了那一步,并不是很清楚它们的意义,到了今天我要说,一个人如果能够自己单独准备一些什么,从熟悉自身开始,从为自己度身量体开始,渐渐培养和建立一些恰当的尺度和比例,再来开始了解这个世界和他人,那是一件比较舒服的事情。一个本能的人就像一根鱼刺,在那个高音下造就的人更像一条大鱼骨头,令他自己和别人都难以消化,而如果有这样一个过程,你把自己放在某种浓度的酸醋里浸泡,把那些伤己伤人的刺加以软化,除去它们的进攻性和挑衅性,肯定是需要的。

即使不是从那个年代中走过来的人,也存在同样的问题一一所有那些炫目的、张牙舞爪的东西,难道不是从我们自身的人性中生长出来?对于权力的追逐、满足个人虚荣心的需要、不顾一切的成名欲望,这在每个时代的人们身上都一样。弗吉尼亚•伍尔芙用了“土著民族”一词,来形容我们人性中的那些暗成分,她的意思是我们都是需要自我调整、自我改进的。下面这些片断,摘自当时为数不少的笔记。写了这批东西之后,我觉得元气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在一种柔弱的状态中,同时感到自己力量充足。这种东西肯定不能用逻辑语言来加以表达。恰恰相反,它们是从逻辑脱落、逻辑断裂的地方才开始。

1.常常恐惧地体验到——完了,这下在我身上再也寻不出一线有光亮的地方,一丝有种子的缝隙,一片有水的去处。这种恐惧周期性地发生。

2.是不是有一种东西曾经惠顾于我,让我无意中瞥见了它的景象,从此我在劫难逃。所有的道路都通向它,所有的心绪都飘向它。每时每刻,我都能听到一种来自内心的“异样的声音”。

3.饥渴的翅膀其道路是寻不出来的。即使访遍每一个梦境也寻找不出。它的行踪是那么轻、那么无定。

4.所有的词汇都是为了覆盖另一种词汇。暗暗地写上,然后涂掉。船靠岸时,舱里的货物正在潜入海底,悄悄开始另一条道路的航行。

5.悬浮的小路上飘荡着一个无力的小人影。

6.某种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像一片秋草,一阵风刮来,我的腰齐刷刷地弯下;等到站立起来时,头发就全白了。

7.即使我的燃料用完了,我也不四处散溢。

8.有一些词你永远不能够说出。它们像那种叫做蜗牛的生物,一旦暴露它便努力往前赶。它们永远有着合乎自己的本性。

9.节约词。节约与人的接触。节约和这个世界的关系。

10.在我们身上活跃的东西,总是有点乱糟糟的样子,没头没脑的。

11.还有黑夜。我们一整天努力建造的那些小小的秩序,全被睡眠打搅了。

12.我就是第欧根尼,常常抱着白天打着灯笼寻找好人的心情。

13.小小的五色的灵魂不知道自己的本性,好像一滴水不知道自己的本性一样。

14.在这个世界的套层结构的底部,有一层是小言目明的。

15.对于人们掩饰的行为我是这样敏感!就好像一眼就看出答错最简单的算数题一样。比如二加二等于四,可人们却当着他人的面说等于五或者七。况且是在没有任何压力的情况下,没有人要求他说谎。这种时候我的头脑就感到异常活跃和不字。

16.无知即恶。

17.宁愿去辨认和倾听思考者的足音,而不一定弄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

18.用不着装腔作势去过一种高贵的生活,也用不着装腔作势去过一种低贱的生活。

19.有一种出身于谎言的人,却无时不在寻求“真实”。因为那样做,可以令他自讨其辱和侮辱别人。

20.我还看到过一种人,他们即使是去做一件高尚的事情,也要寻找出一个卑贱的理由。

2l.在动物界中,繁衍得过快的是某些品格低贱的物种。人们挂在嘴上的某些概念也是这样。

22.怀疑主义并不轻易出示它的身份。在某些人身上,它意味着心灵衰竭、无能、败血症。

23.我们每个人都像是一所郊外的旅馆,其中某些房间住着一些披头散发、性情古怪的人,某些房间的住户则终日不出,还有另外一些则喜欢酗酒、打架、惹是生非。

24.我们有时候不能很好地和他人相处,是因为我们不善于自处的原因。

25.我在课上对同学们说:听我的课,不要怀里揣个“大老虎”来,只要放上一只“小蛇”就行了。

26.弗罗斯特说,有好篱笆才有好邻居。我们的心灵也要修筑篱笆,但不是防备别人,而是不让自已随处散溢。

27.生活中有些低矮的内容——像灌木丛的那些——是不能用来兑换的。

28.人们把一种会发炎的东西叫做“自尊心”,却没有发展出随时随地适当的自尊。

29.我们的头脑中有一半是密不透风的黑暗。使用起它们来,我们并不感到有什么不方便。

30.这种生活像是一种演习,像临时布置起来的场景。但演习的警报始终不解除。

31.有些人身上原始的东西从来没有被触动过。

32.一个喋喋不休的人,怎么可能是反省的?

33.良知是我们身上最微弱的声音,是一架钢琴中隐藏的那个键,平时不宜弹奏,尤其不宜当众弹奏。

34.一个人经常谈论的东西,往往是对他本人具有威慑力的东西。并且,他知道这个东西不属?

35.使自己内部的喧哗中止下来,变得沉寂。把一只蜗牛、一支蜡烛、或一个玻璃杯视为和自己同样出身的东西。

36. 将人推至九死一生边缘的人是不道德的。但是,过这种九死一生的生活的人,也是不道德的。在一种非人的生活中,不可能发展出属于人性的东西;在无意义的生活中,不可能发展出生活的意义。一”

37.有些人的生命由“信’’构成,他有可能“相信”;有些人由“不信’’构成,他不能够相信任何一种内部或者外部的力量。

38.几乎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我都能找出一些与自己相似的东西。

39.十几个人围住桌子吃饭,我欣赏第一个起身离座的人。

40.寂静中的“只手之声”。

41.痛苦是一种器官。有时候它取决于感受痛苦的能力,以及需要痛苦的程度。

42.做了一个梦:掉进一个疹人的无名深洞之中,它仅仅供我一个人做掩体用;我走不出这个洞,是因为它是我自己一手挖掘的。

43.不能继续感到自己心中温柔的力量是可怕的。然而,急于给自己寻找一个寄托是可笑的。

44.人渴望被吸收掉。感觉渴望被思想吸收掉。声音渴望被耳朵吸收掉。个人渴望被他人吸收掉。这种吸收就像某种微生物,能够吸收海面上的石油污染一样。

45.闹闹用她的拼板做机器人的时候,不同功能、形状的机器人一概是左撇子。闹闹自己是左撇子。

46.孩子也是很痛苦的。每晚睡着之前,她都在床上辗转反复很长时间。“我害怕.”她总是说。

47.当痛苦变得清晰时,慢慢地变成一种难以言传的幸福,隐秘的喜悦。怕就怕不能给它恰当地命名。

48.可是……在本性上我是欢乐的。没有人知道我内心欢乐的感情,没有人知道我是多么想笑。

49.死亡是一种滑稽和古怪的举止。没有比它更令人发笑的了。

50.心情好的时候,就抱头在沙发上睡上一觉。因为在这么好的心情下,做事情太可惜了。

51.想想这句话是谁说的?——“最大的华美是与人交往的华美。”

52.尼采说:“每个人都有他的良辰吉日。”

(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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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卫平

崔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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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浑浑噩噩 上课做小动作 老师讲课听不懂 考试勉强及格 被文化革命的飓风 一举刮到大街上 看大字报 听别人议论 观看战斗表演 从此对这个世界有了兴趣 觉得那是一个变化莫测 日新月异的场所 经常会有神奇的东西出现 不记得路是因为 道路这种东西 不是停留在那里 而是会自动生长 自动延展的 下次遇见它的时候 它就朝别的方向转过去了 记了也没用 观看变换的世界 也参与它的变换 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最喜欢的小说有《老实人》 做人做公民的榜样是伏尔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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